48小时内，俄罗斯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雇佣兵瓦格纳集团的头子普里戈任经历了从“民族英雄”到“叛国罪人”，结果是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去了白罗斯”。

刚刚过去的一天，一直在前线的普里戈任调转枪口，在俄罗斯掀起了一场引发全世界关注的“武装叛乱”风波：当地时间24日早，普里戈任宣布瓦格纳军队进入俄罗斯罗斯托夫地区，开启其所谓“正义行军”，并在一天中行进至距莫斯科不到200公里的地方，期间其士兵“没有流一滴血”。

现在，在白罗斯总统卢卡申科的调停下，为避免发生流血事件，瓦格纳突然决定调转方向返回前线营地，而对于普里戈任的“叛国指控”随即撤销，他个人将移居白罗斯。俄罗斯经历了什么?这场“叛乱”为何以撤退的结局旋风般收场?

普里戈任：普京的“脏手套”

经过几个月的公开内讧，普里戈任的瓦格纳集团与俄罗斯国防部之间的矛盾，最终升级成为了俄罗斯30年来的首次政变。62岁的普里戈任，怎么看都是一个“粗人”：脸上伤痕累累，头剃得很干净，参差不齐的牙齿被烟熏过，说话也总是喜欢爆粗口。在被判犯有武装抢劫罪和招募儿童加入帮派罪后，普里戈任整个80 年代都蹲在苏联的监狱里。

普里戈任的发迹之路，可以追溯到他 1990 年在圣彼得堡开设的一家热狗摊。他很快赚到足够的钱开了一家河船餐厅——时任圣彼得堡市的政厅官员普京对这家餐厅的垂青，成为了普里戈任日后飞黄腾达的关键。

成为总统后，普京在圣彼得堡游船上接待了多位国家领导人，包括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媒体口中，普里戈任是“普京的厨师”，但他对克里姆林宫最有价值的服务却是在“餐桌之下”。他凭借着与普京的关系，拿下了与军方、学校和医院的合同，并在2014年组建了“瓦格纳”集团，充当普京的“脏手套”。在俄乌冲突之前，这只“脏手套”为普京解决了不少的事情：

2014 年，瓦格纳集团在乌东顿巴斯战争期间崭露头角，帮助亲俄的政权顿涅茨克与卢甘斯克区的地方武装，对抗乌克兰军队。2016年，根据美国白宫称，普里戈任的互联网研究机构，使用真实美国人的虚假账户和被盗身份，来传播亲克里姆林宫的观点并干预 2016 年美国总统大选。2018 年 2 月，瓦格纳集团介入叙利亚战争，帮助阿萨德军队打击东部的库尔德人集团，一度导致了俄罗斯与美国发生了非官方的武装冲突。2022年，在俄乌战争爆发前后，该组织被部署用于刺杀乌克兰领导人等活动。

瓦格纳哗变 普京有责

克里姆林宫一位前高级官员表示：“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场战争中用一支私人武装去打仗。除了军队之外，使用其他任何武装力量都是错误的。在和平时期有这样的武装力量还不错，但战争期间，不该那么做。之所以有普里戈任这一出就是这样来的——是（普京）自找的。”

没有普京的首肯，俄国防部是不会与瓦格纳并肩作战的。普京的失误，就在于给了瓦格纳集团不受约束的权力，导致了前线出现了两支独立指挥的军事力量，一支是由国防部，由格拉西莫夫与绍伊古所领导，另外就是由普里戈任组建起的私募雇佣兵集团瓦格纳。瓦格纳集团始终被派往前线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而这支部队也在多次任务中发挥了极重要的作用，包括巴赫姆特包围战。但是最近几个月，普里戈任与绍伊古的矛盾被公开，美方的泄密情报显示，他当着普京的面指责国防部在巴赫姆特战役期间未能向瓦格纳集团提供足够的弹药，且国防部长与总参谋长应该为瓦格纳佣兵团士兵的大量伤亡负责。瓦格纳与俄正规军矛盾不可调和，根据瓦格纳招募人员，瓦格纳佣兵在俄乌战争中的死亡率是15%，受伤率是25%。

普里戈任是一个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人，个人风格上喜欢身先士卒，无论是在Telegram还是镜头面前，都喜欢展示自己“吃黑面包与喝菜汤”，证明自己与战士们同生死共进退。但实际战斗中他也并非是身先士卒，很多时候只是在战斗后与自己的瓦格纳部队合影作秀。

个人做秀这个其实也倒不至于激化矛盾，但是他在前线公开指责俄军将领逃避前线战场，并脱离实际，才真正引发了正规军与瓦格纳之间的矛盾。你一个雇佣兵集团，对俄军正规军指手画脚上了：“你不过是拿钱领饷打仗而已，还指挥起我来了？”俄军虽然战斗力“拉垮”，但是基本的军队纪律和作风还是有的，其中一条就是“内部矛盾不得对外”，对瓦格纳的不满也只能咽到肚子里。而瓦格纳在战场上，经常不按套路行事，严重扰乱战场秩序。普里戈任遇到不顺了，敢对外说“不打了，我们去非洲”，这充其量只算是“违反合同”。但是正规军这么做，就是违反军令，要直接上军事法庭。只要瓦格纳还是完整建制，普里戈任就会随着战争的推进越做越大，所以绍伊古联合格拉西莫夫，发布强制签约令，目的就是将瓦格纳打散，编入正规军。而其中精锐部队则编成小股部队，用作突击尖刀，回归雇佣军的本色。

普里戈任的下场，普里戈任的全部身家都在瓦格纳上面，一旦被收编，他就一无所有了。手下没兵之后，他就一无是处，但自己已经得罪了俄军方从上到下的各路人，没了瓦格纳保护，一定会被清算，性命估计都难保，所以普里戈任必须反对签约和收编。普里戈任此时的“叛变”，并不是一个计谋缜密的计划，更像是一场赌博。如果什么都不做一定会输，不如拼了。那句“普通百姓在流血牺牲，高官寡头在通过战争牟利”，则是他争取民心的手段。结果是：被瓦格纳占领的罗斯托夫的居民见到雇佣军人，有人当面大声斥责破坏俄罗斯国家团结，当地清洁工都嫌弃地说：“你们别在这儿打扰我扫地”。

瓦格纳的“起义”师出无名，军事实力也无法做到“打进莫斯科，活捉绍伊古”。前美国驻乌克兰大使泰勒（Bill Taylor）上月曾在乌克兰，他研判瓦格纳这次不太可能成功。“国防部有装备，有飞机，有坦克，他们有大量的军事装备，可以击溃普里戈任的部队。”

在去年俄乌战争刚开打，俄军长途奔袭后丢坦克弃军车的场面，至今仍让人印象深刻。瓦格纳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更尴尬的是，瓦格纳没有自己的后勤，后勤保障还得靠俄正规军。罗斯托夫距离莫斯科将近1000公里，难度不低。如果全面开打，俄罗斯还能发挥空军作用。瓦格纳向莫斯科的快速进军以卡车运载的轻步兵为主，只有少量装甲车和坦克的配合，没有防空的配合。这样的进军在空中打击下很难持续，“军变”第一天，俄军武装直升机开始直接对瓦格纳车队开火。最终普里戈任认清形势，在白罗斯总统卢卡申科的调解之下，选择接受“招安”，普里戈任的刑事立案将被撤销，他将逃亡到白罗斯。至于瓦格纳人员，此前未参加“叛乱”的，将与俄国防部签署服役合同，参与“叛乱”的，鉴于在俄乌冲突中的付出，也不会被起诉。

虽然普京曾表示愿意用自己的信用，确保普里戈任与瓦格纳集团的安全。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克格勃出身的普京，一定会打散瓦格纳集团，至于普里戈任，即使有卢卡申科的担保，他也已经进入倒计时，而那个最后时刻可能就是俄乌停火之时。

前北约盟军最高司令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在推特上写道：“普利戈仁渡过了卢比肯河，凯撒大帝做到了这一点，成为了罗马的绝对独裁者，但最终他被暗杀和死亡。”

普京的信任危机，在周六的讲话中，普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瓦格纳对国家构成的威胁。他将之与俄罗斯帝国在1917年革命中崩溃相提并论，称那场革命带来“巨大的崩溃、军队的毁灭和国家的垮台、大片领土的丧失，以及最终的内战悲剧”。

从历史看过来，俄罗斯是一个崇拜权威的国家，无论是彼得大帝，还是叶卡捷琳娜女皇，再到亚历山大一世，历史上的领导人都是那种铁腕人物，一旦领导人表现出虚弱，俄罗斯的政权就会发生动摇。普京之所以能够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也是他每次在处理问题的强硬。例如对车臣恐怖分子时所说的那句：“如果我们在机场抓到恐怖分子，我们会就地枪毙！如果我们在厕所抓到，就把他们溺死马桶里！”尽管他未能兑现那句“给我20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但是大多数的俄民众依然会给普京打出高分。他在历次危机中都保持铁腕，不管承受多大压力和代价，都坚持强力解决，能用武力解决一般都不谈判。普京的声望就是在一次次战争中积累了起来，在俄罗斯这样一个极度依赖权威的国家，核心管理层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他却无奈选择了忍耐。一方面瓦格纳的崛起确实是自己的原因，没有他的首肯，瓦格纳不可能出现在俄乌前线。另一方面，瓦格纳的数万部队，作用依然非常重要，比起一场24小时的哗变，真正会颠覆他的位置，是输掉俄乌战争。

至于被要求“清君侧”的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虽然二人的能力和表现备受质疑，但普京已经做出选择，出于政治稳定性的考虑，依然不能中途换将。但是留给他们的选项只有一个，战场上必须赢。